当代散文｜留不住母亲

文/吴光明

“母亲每次来城里，我们都想把她留下来，让她在城里享享福，可她就是要回去，怎么也留不住。你说，这是为什么？”遇到友人，闲聊中他不解地问我。这一问，不禁打开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，记忆中我的母亲不就是他所说的母亲！

那是一年“春晚”，我听完歌曲《常回家看看》，感慨万千，想到父亲去世早，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姐妹拉扯大，如今母亲已是80岁的人了，虽说也定期回家看看她，但哪比得上让她在自己身边好。于是，第二天我就将母亲接到城里，并将她安排在一间有阳光有阳台的房间里。

刚开始，妻子带她逛逛街，她还感到有些新鲜。城里楼高、店密、人多，比乡下热闹多了。可两个星期一过，她就嚷着要我买车票回乡下，问她为什么，她总说农村忙，要替孙子看看门、替替手脚。

我有些纳闷：是我们服侍不好？是妻子顶撞了她？还是儿子不孝顺？了解后什么都不是。还没等我弄明白，母亲就执意要回去，尽管我们再三挽留，还是未能留住她。

为此，我每次回到老家，都要走访走访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，探问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进城与我们一起生活的缘故。

“她当然不愿意与你们进城了！你知道吗？你母亲平日里就喜欢串串门，与姐妹们聊聊天。进城了，她人生地不熟，家家户户铁将军把门，去哪里串门？跟谁聊天？……”邻居亲友掏心窝的话终于让我恍然大悟。

这让我想起母亲在城的一些生活细节来。有几次，我下班比较早，一进住宅大院，老远就看到母亲站在阳台上隔着窗户往外张望。我问她为什么不出去看看，她说：“我手劲小打不开你家防盗门，再说就是出门了，我也没处跑没人聊。”当时母亲的回答我没在意，现在我全明白了，原来是我们给母亲的天地太小了。我知道她无法打开那扇沉重的防盗门，平时她进进出出都要我们帮忙，我们上班了她几乎就成了一只笼中鸟了。怪不得，我每次将她接到城里住，她住上几天就要去与我同在一城的妹妹家，有时在妹妹家的时间还比在我家多，那是因为妹妹家位于大街一侧，有座由平瓦房组成的四合院，邻街有个店铺，妹妹经营服装，母亲就喜欢坐在店铺门口，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、来来往往的车辆，遇到农村人进店购买衣服，她就要凑上与他们聊上几句。看上去，老人家很开心。不过，妹妹家也上有老下有小，如果让母亲老是住在她家，我又觉得不够妥当，可我要她在自己家多住又留不住她。

我深知，母亲在村里人头熟、人缘好，有她串门聊天的天地。不用说，全村人她个个认得、家家熟悉，就是周边村庄的人路过我们村，她都能分辨出他们分别是哪个村的。有时母亲还招呼他们进屋歇一歇、喝口茶，临走时他们有的也邀请母亲去他们村走走，逢上他们村演戏或放电影，他们会千方百计拉母亲去看。

记忆中，老家那块住宅地也特别适合母亲串门聊天。住宅地上一条“s”形大道由南而北穿园而过，大道两侧房屋东西相向而建，门对门，屋连屋，加上宅地上的十几家住户都是清一色吴姓家族，依然是一家人。平日里，每家每户的大门从早到晚都是敞开的，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，连吃饭时都端着饭碗从南跑到北，走东家串西家，串不完的门，聊不完的天。

母亲老实本分、为人随和，邻居们有事没事总喜欢来我家坐坐，与母亲聊聊，母亲也喜欢带上针线盒或是要剥的花生、玉米等去邻居家凑凑热闹，一边干活儿，一边聊天，天南海北，无所不及，直到想起该做饭了才赶回家。母亲特别喜欢看附近南通的童子戏，邻居们只要得到有团来演出的消息就会第一时间告诉她，并陪她一起去看，看完再把她送回家……如此乡村生活，母亲能不喜欢！就这样，老人家一直坚守在乡下，直到近90岁高龄安然离世。

如今，我和我的后辈们都生活在城里。虽说城里楼群越来越高，社区条件越来越好，然而，我总感到少了点母亲喜欢的那种生活。倘若城市社区注重组织一些为互相串门牵线搭桥的活动，创造一种邻居间乡村式交往的生活环境，让在乡下的母亲们都愿意留下来，多好……

（图片源自网络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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