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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代散文||父亲与麦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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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文/张丽语 冬天的雪纷纷的,轻易就覆盖一片丛林,一栋房屋,一块麦田,也能轻易地唤醒一个人对以往的记忆。 印象中,父亲总是和村西头的麦田在较劲。那块地离我家二里多,父亲
文/张丽语
冬天的雪纷纷的,轻易就覆盖一片丛林,一栋房屋,一块麦田,也能轻易地唤醒一个人对以往的记忆。
印象中,父亲总是和村西头的麦田在较劲。那块地离我家二里多,父亲总是抱怨在生产队里抓阄时晦气,围着村子的地那么多,父亲偏就抓着最远的一块地。
在这块地里,父亲要春种秋收,掰下玉米棒子,拉地排车运回家,要刨了玉米茬子,整出地来,借麦粒机点种。他赤着脚,露着背,在地里耙地,耙得心里冒火。
他不是个地道的庄稼人。他一心想着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,后来参军入伍当文化兵,复员回来在县电影院画海报,放电影。农忙时,他就得请假,在家种地。
那块地让他厌恶至极。天气干旱时,还要放水浇地。我们家经常轮到半夜。父亲穿着高到小腿肚的黑胶皮雨靴,腋窝里夹着手电筒,一趟趟跟着水流走。他没空观察每一棵伸着叶子的庄稼,只瞅着水是不是把地咕咚咕咚灌个饱。
那年秋天,父亲说去地里间苗。看他弓着背出门一身的不情愿,母亲让他骑自行车去。骑车子可以快点儿。父亲说不用,间苗不用带农具,正好走走。母亲让我陪父亲去,顺便拔拔草。父亲非要一个人去。天黑了,暮色笼罩了村庄,母亲心里也发紧。她直觉父亲遇到事儿了,慌手慌脚地锁上大门带我去找父亲。走到村口,迎面见父亲摇晃着身子回来。母亲松了口气,我睃着月下地里父亲的脸,平静得没有一丝皱纹。
我想父亲肯定是坐在地头,看着满眼绿油油的庄稼,心里荒凉得就像他斩羽的梦想。他想当一名画家,书法家。他成绩优异,可是没赶上考学,大家都在学大寨。他心里或许觉得母亲和孩子把他拴在了农村,影响他出去闯荡了吧?父亲是那么热衷功名的人,总是吃着饭,筷子都要手舞足蹈:“我这一辈子,就是想成名成家!”
可是父亲出去见识过,还得回到这块地劳作。他像别人一样播种,施肥,除草,甚至一合计亩产量不如邻居,少收了一麻袋麦子,父亲都茶饭无味。
父亲恼着土地,可是又离不开土地。
然而,一把麦苗,终于把父亲的心调过来了。
小时候的冬天,冷得水瓮都结冰,空气也像凝固了。我的脚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冻成了馒头,后来就淌水成疮。有时晚上睡前,连袜子都揭不下来,皮肉和袜子让血水直接粘在了一起。年复一年,冻疮到点儿就犯。那年,我觉得脚趾冻得没了知觉,走路也像崴了脚一样,不利索了。
晚上,雪扑在窗户上,像有虫子往屋里撞。舅姥爷叼着烟斗来我家串门,看我一瘸一拐,说父亲:“你得好好给她治治,要不冻疮会年年犯,厉害了脚就废了。”
我吓得心像掉进冰窟窿。父亲听舅姥爷说有个偏方,捋一把过冬的鲜麦苗,沾过雪的最好,取井沿上的冰渣,用热水烫了泡脚,能好。
父亲没等舅姥爷走就出门了。等他回来,他攥着那把麦苗,手都僵了。母亲说,旁边地里随便扯一把就行了,非要跑那么远去自家地里?父亲瞪眼睛:“一把麦苗长好几斤麦子,咱比人家少收了一麻袋还难受,你扯了人家的麦苗不揪人家的心吗?”
父亲刚暖和过身子,又端个搪瓷盆去取冰渣。舅姥爷已经回去了,父亲自己琢磨着烫脚的程序,把麦苗洗干净,放在洗脚盆,把冰渣倒进去,滚开的热水一浇,父亲在蒸腾的热气中眯着眼,让我把脚搭在洗脚盆沿。他撩起热水,烫得他嘴里咝咝哈哈的,还感慨着:“怎么冻得这么厉害?”又扭头责怪母亲粗心大意,不管孩子。
父亲欣喜那场大雪,带着祈祷的语气望着窗外:“雪多下两天,俺妮儿的脚多泡两天,就彻底好了,可不能落下残疾!”从那,天冷路滑,父亲不敢骑自行车,穿着他参军时的棉大衣,戴着军棉帽,去村西头地里薅麦苗。有时候回来,他的棉帽护耳朵的地方,一个朝上窝着,一个朝下耷拉着,冻得猴着身子。母亲笑他像个二鬼子。
父亲不理,蹲着身子往我脚上撩热水,水温差不多了就再加热水多泡一会儿,还在旁边放好毛巾等着。
不知这偏方管用,还是母亲让父亲埋怨得又给我买了新棉鞋的缘故,我多年的冻疮真的好了。
来年,我和父亲下地干活。我一样挥着铁橛头,砸碎那些大块的土坷垃。父亲再也没有了对这块土地的抵触。
我们一家曾经在这片地里穿行,在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薅草,和母亲从肩头拽着绳子让父亲扶着篓种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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